福州城内多河湖,元人诗誉福州“城绕青山市绕河”;郁达夫入闽,夸誉福州媲美苏州,堪称水上威尼斯。家住白马河畔二十年,赏春水,望秋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朝朝暮暮,悄然而逝。白马河和其他一百余条福州内河相比,它的特色在哪儿呢?我寻思着,忽然脑中跳出“文气”两个字。
是的,文气这个词,非白马河莫属。因为不仅历来书章中关于白马河的笔墨不少,它更为书香榕城平添了许多的韵味。
据福州市政协文史学习委编撰的《福州内河史话》(福建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记载,白马河北起福州西湖南水闸,穿过大小20多座桥,南向注入闽江,全长近5000米,河水开阔,面宽16~30余米不等。陆路交通尚不便捷的时代,此河连接闽江入城,直趋福州西湖,是通往福州核心内城的重要水上枢纽,宋人龙昌期有诗道:“百货随潮船入市,千家沽酒户垂帘。”
这条河,汉唐以来故事颇多,文气流荡,如水波浩瀚。譬如,在它南面东侧河畔临近闽江处,一座海拔不到40米高的小山,古称钓龙台,传说是距今两千多年的闽越王余善钓龙处。在他之前,其先祖无诸在此地接受了刘邦派来的使臣对闽越国的册封。历朝历代,吟咏钓龙台的诗篇络绎不绝,明“闽中十才子”之一的王偁,有《登钓龙台》诗,开篇即云:“高台近枕大江流,江上云屏宿霞收。才子挥毫春作赋,商人载酒晚移舟。”明末曹学佺诗云:“山河原属越王台,台下江流去不回。只为白龙先入钓,纷纷鳞甲截江来。”晚清才女薛绍徽题有《满江红》词,“偕英姐登钓龙台作”,对此“无诸故地”感慨颇多。
白马河得名,洋溢着福州的文气诗韵。传说唐末,主政福州的王审知,亲自指挥疏浚白马河,他时常骑着白马,督工两岸。审知身高七尺半,方口高鼻,雄伟倜傥。因他惯于横刀跃马,征战南北,一统闽地,且排行老三,军中将士便呼之“白马三郎”。审知“宁做开门节度使,不做闭门天子”,他设四门学,开甘棠港,大兴文教,与民休息,力促海上贸易,在唐末诸侯割据,争战频仍之际,成全了闽地的安宁与繁荣。那时的福州,“涨海声中万国商”。闽地人民留下了至今依然对他一往情深赞不绝口的诗文颂词。清人曾元澄题诗称赞王审知:“文献中原仗护持,海滨邹鲁古风遗。雷声夜震甘棠港,不愧琅琊德政碑。”至今,白马河公园中矗立着的王审知跃马督工的大型雕塑,果然如曾元澄赞美的那样“三郎神骏起超超”。
福州别称榕城,榕树是市树。原本,白马河畔,有一尊在福州始倡种植榕树的北宋太守张伯玉的雕像。在张太守站立的地方,一度另放了一尊童趣可人的读书郎石刻雕像。小小读书郎,背着一捆柴火,依然捧着书本,凝神读书,游人路经此处,往往情不自禁乐滋滋哼唱出“小呀么小儿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哟,没有学问那无颜见爹娘。”
每每陪着学者友人路过此处,我总指着憨态可掬的读书郎,对师友们说:“瞧,他就是南宋吕祖谦关于福州印象的生动写照。吕先生诗云福州‘路逢十客九青衿,半是同袍旧弟兄。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但如今,不见了读书郎的踪影。不知流荡着千年文气的白马河,是否和我一样怀念这尊喜感十足的读书郎?没了他憨憨然与书相伴,书香榕城,或许也会觉得落寞惆怅吧!
二十年里,白马河三次整治疏浚,声势浩大。如今,水又回碧,河再清净,两岸步道,绿树成荫,花红叶翠。河道熙熙攘攘的景观早已远逝,但千年文气依然。河两岸鼓楼辖区内,由北向南一两千米的距离,文教艺术单位鳞次栉比,人民话剧院、芳华越剧团、艺术家园、儿童学园、乌山小学、小柳小学……以及东侧不及千米之外的三坊七巷——每天有多少文人墨客莘莘学子穿梭游走在河两岸呢?白马河搏动着福州的文脉文气,生生不息,历久弥健。
宅居白马河畔二十年,日出日落,总从河西眺望东南不远处的乌石山。最喜雨天人少时,望着窗外洗净的河水空山,仿佛远天飘来李清照的温婉玉音:“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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