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使天幕越来越低,母亲喃喃地说:“千万不敢下雨,小满时麦子快要熟了,遇到雨天麦子会倒伏,不光减产,可能还要出芽。”
母亲年轻时身体极好,一个人一天能割五亩麦子,她喜欢凌晨三四点下地割麦,夜露使白日被阳光吸干了水分的麦秆回潮,麦穗经得起揉搓,不会轻易撒出麦粒。等日上三竿,阳光给大地镀上一层金色时,母亲直起腰笑眯眯看着身后,空气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被割倒的麦子堆成麦坟,躺在那等着装车。
风呼啦啦吹过,墙上的照片又添了许多。那一茬被土地吸干青春的人们,如同秋日树叶,哗啦啦坠落在历史的长河里,化作齑粉,四下散去。
钢筋混凝土的城一点点蚕食着乡土,失去土地又不能融入城市的母亲急速老去,她一脸惊慌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脸茫然。
母亲急速衰老,她静静躺在床上,独自絮叨着从前的旧时光。无数前尘往事在她的絮叨中撞入眼帘。
“算黄算割”循着麦黄,在天空中急切而凄厉的叫着, “龙口夺食”“奋战三夏”“颗粒归仓”的巨大标,醒目占满了村庄的一堵堵土墙。尘土飞扬的土道上,精瘦黝黑的人们拉着山一样的麦车,躯体呈拉满的弓状,艰难地向打麦场移动着。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一阵凉风让又累又热的人们感到惬意,拉车的人停下脚步,在凉风中稍微缓一下,喝口水,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清爽。
“拉云了,快去场里把麦子盖一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们抬头,北边的天空,几团云被风挤到一起,白色的棉花团硬生生堆叠出大片厚重的铅块。
一道白光割开了天幕,紧跟着一声“轰隆隆”巨响,豆大的雨点砸在土道上,空气里散发出泥土的腥香,旋即,一股黄烟冲向天空,那是被碾成齑末的黄尘被雨砸飞的瞬间。
碾场进行到一半,母亲披着毫无用处的蓑衣,浑身淌着水。她艰难地拉开彩条布,极力想给摊开的麦子穿上防雨衫。然而,雨太大了,母亲艰难地努力显然是白费。
母亲用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道那是雨还是泪。
夏天的雨来得急走得快,很快,金色的阳光驱走了铅灰的雨云,它给麦子涂上一层和它一样的金色,空气里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麦香,这样的味道令人振奋,人们又开始活跃在金色的麦海里。
“算黄算割”急促叫着,声声泣血。这群小小的精灵为麦黄生,为麦黄死。麦稍黄时它们不知道从哪儿来,等麦浪变成麦茬,它们完成了使命,静静长眠在田间地头。
一切都是小满应有的景象。除了母亲那堆被“沓场”的麦子和田野里大片倒伏的麦子,乡村的夏收,忙碌充实。
母亲用手抠着一颗颗被雨砸入泥土的麦粒,泪水潸然而下。
那一年,我们家吃了好几个月的出芽麦。
那一年收完麦子,母亲买了一台收音机,只为及时收听天气预报。
岁岁小满,电视里播放着联合收割机从金色的麦海中驶过,到地头把脱粒的麦子直接装进口袋,主持人兴奋地汇报着已经开启收割的省份又一次迎来丰收年。中国人常说“水满则溢”太多太过都不好,而小满,将满未满,一切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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