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永修,水利局的韩峥副局长就告诉我,若要写我们一线水利人的抗洪故事,一定要写一个人,他叫王飞,今天刚好在县里,我现在就叫他来。电话拨通没说两句,韩峥的语调就高起来:“不是叫你去陪一天老爷子,你又跑去堤上干什么!”
于是,我们急速去圩堤上寻王飞。
驶离主道,两侧的树、田、塘退后。“劝折返点”鲜红的字牌立在通向大堤的必经路口。我知道,这意味着越往前去,越危险。车越驶越远,人迹越来越少。偶有三两负物携禽的身影与我们相逆而行,行色匆匆朝县城去。
雨水虽己稍歇,但水位仍居高不下,经桥近堤,已能看到高涨的修河水,原属于河滩的那一部分早已没入水下,水面上离圩堤数米外冒出的一簇簇的高低树顶,标注出了原有的岸线。
雷声在云中隐隐闷炸,烈烈的河风抽打着堤上的红旗“呼呼”作响。高桥圩堤脚泥水里,一群正在处理泡泉的人中,就有王飞。
指导抢险(熊军摄)
等了半晌,险情处理毕了,王飞同我站到了堤边。身材单薄的他因为晒得黝黑而显得更瘦,他告诉我,七月来暴雨不断。修河的最高水位飚到了23.63米,超警戒水位3.63米。
一米、一米、又一米,修河水涨得人心里直发慌。组织人员对被连日雨浇、水泡、浪冲重重侵袭的圩堤巡查险情不算太难,但发现险情后如何正确及时地处理不易。
7月6日,永修县水利局紧急抽调出14名水利技术骨干,分派到分片乡镇各个堤段进行防洪抢险技术指导,没日没夜地守着堤,王飞就是其中之一。
从那天起,他每天最少都守在圩堤上十多个小时。粘土戗台封堵、堤内围井导渗……一处处渗水被标记,一个个泡泉被处理……一次又一次的大小险情苗头被他和水利局的同事们领着大伙儿浇熄。
但熟悉他的同事们都知道,比起守堤抢险中的雨淋日晒、蚊盯虫咬、缺觉少眠种种苦楚,有一种更大的痛苦正折磨着他。
“听说,您的父亲正在住院?”我问,可刚问完就后悔了。这个在大堤上苦苦熬守了多少日夜都没叫过一声苦的黑瘦汉子眼眸里的光,迅速黯了下去。像是被一根最尖锐的刺扎中了最柔软处,他把唇用力地抿到了牙间,头侧向另一边,腮边抽搐了数计,还是没忍住涨出眼眶的泪。
泪洒大堤(秦璐摄)
“对不起,我们不说这个了。”歉意满满的我想转开话题。可他咬紧牙关,把泪抹进肘弯。缓缓向我道来。
防汛前,他久病的老父亲就已住院,曾陪着父亲四处求医的王飞记得医生们对他说的那些话:“主动脉瓣硬化,多器官衰竭”“老人年纪太大,身体虚弱,已经不适合开胸手术”“有空就多陪陪你父亲吧”……他清楚地知道,身体每况愈下已靠呼吸机支撑着的父亲真的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一边是垂危的老父一道又一道的病危通知,一边是一轮又一轮的生猛汛情。打小孝顺的他也很想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家再陪陪父亲,可防汛的重任在肩,哪怕老父亲痛苦的喘息、艰难的呻吟在脑海一遍遍回响,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又扑在圩堤上继续奋战。偶有点滴休息时间,匆匆赶去医院看看父亲,又忙忙奔回圩堤。韩峥略带嗔责地说他:“是你值班你在堤上,不是你值班你也在堤上,你是魂丢在了堤上了”。
这一道让王飞魂牵梦萦的长堤,一侧是满眼青绿繁茂的稻秧,是错落散布的村庄,是村中闲步的鸡鸭,恬淡安详。另一侧,是浩浩荡荡的浊浪,汹涌混黄。
他看看堤内,又看看堤外,说:“圩堤下村子里的老弱病残为避险已经转移了”。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也是本地人,守住堤也是帮老乡们守住了家”。
我想起,来时在劝折返点,也听到值守的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地劝一些想回家看看的老人们:“再等等,再等等,现在水还没退,有危险,莫要回去,圩堤上的人,在帮你们守着家。”
忽然,我又重新认识了“守”这个字,有片瓦遮头,有寸土容身。
守,为这简单至极的愿望,守,为这质朴醇厚的情感。守,每一苗稻秧,每一只鸡仔。守,一针一线、一庐一舍。守太平,守安乐,用一份赤子般的红热初心,用一种坚定决绝的姿势,守江湖安澜,护山河无恙。
守到大水过后,再把它们完完整整、妥妥贴贴地交回给乡亲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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